丰顺侨批史话

王小虎

丰顺侨批史话
罗培衡　詹国双

一、        丰顺县沿革和丰顺人出国

丰顺县位于粤东中部，梅州南端，始建置于清乾隆三年（1738年），春秋战国时期属百越地，秦属南海郡，汉属揭阳县，从唐朝至明朝属潮州府海阳县丰政都。新中国成立后，归属潮汕专署，1958年11月撤县分归大埔、揭阳管辖，1961年复县，隶属汕头专区，1965年归属梅县地区（1989年改梅州市）至今。由于丰顺县地属揭阳、海阳、嘉应、大埔四州县部分边陲地带，故形成了今天的三汤片、丰良片、留隍片、潭江片。虽说聚居在这里的人同根同源，都来自中原，但因移民路线不同而形成不同的方言和民系。这里约五分之四的居民讲客家话，五分之一的居民讲潮汕话。丰顺县山多田少，粮食缺乏，谋生困难，不少男人只好漂洋过海，异国谋生。出洋始于何时，相传不一，从记载丰顺人出洋最早的汤坑陈氏族谱推算，已有历史260年左右。1860年汕头开埠，由于所谓“契约华工”的出现，贩卖“猪仔”（劳工）成为合法，汕头通商口岸成了劳力贸易市场。这一时期，失却生计的丰顺县农民和破产的手工业者，被迫出洋的人也日渐增多。从资料获悉：在廿世纪廿年代以前，泰国没有移民条例，那时每周都有两艘二三千吨的客货轮船，来往于曼谷与汕头之间，丰顺与潮汕一带的人，只要有四五元大洋，买到一张船票，携着一只竹篮几件衣服，就可以到曼谷找生活。没有钱买船票的，也可以混上船，若被发现，只罚在船上做苦工，到了曼谷，一样可以自由上岸。到曼谷后，最少可以找到一份“杂工”或拉手车解决生活问题，而且经过一年半载，就可以“回唐山”，因此，丰顺人到泰国的愈来愈多，特别是在饱受八年抗战，侨汇断绝，又遇1943年特大干旱，天灾人祸交替为虐之苦后，丰顺人出国达到高潮，三年间出国者达万人以上。海外的目的地集中于东南亚一带，特别是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几乎村村都有“南风窗”，户户皆连海外亲。据统计，丰顺县华侨与外籍华人36万多人，其中侨居泰国的达28万多人。因此，这个国家批信业的产生、演变，可以让我们直接或间接地读懂丰顺的侨批文化，了解到海外丰顺人的生存状态与社会历史，以及对中泰两国所作出的丰功伟绩。

王小虎

二、        水客和侨批局

水客，建国后称“侨批员”，是指专门从事奔走于南洋、唐山之间，为华侨、侨眷带钱、带信、带物，甚至还带人，沟通海内外关系的特殊职业的人。我国民间自秦后，已在东南沿海至东南亚一带开始海运贸易，早期的海上交通依靠风帆木船，到清朝时期逐渐被轮船代替，出洋谋生的华侨与家乡亲人的联系及安家费，多靠利用水路经常往返的水客代带。水客原本也是华侨，水客从中提取代劳费。一些有经济头脑的归国华侨则利用亲友托带之“外汇”款项，办货到香港出售做一回生意后，得款带（汇）回家解汇，从而得以解决“来回唐山”的盘缠。由于利用汇总间歇资金做生意，有利可图，就使一些人专门从事这种职业，把家乡土产物品，甚至新客带给南洋亲友，而又为南洋亲朋好友带款、带物归回，以至形成了“水客”行业。尝到甜头的水客以信誉为先，加上热情为华人服务，代写书信，代传口信，使水客们成为客我两地华人的贴心人。应该说，在侨批局出现以前，这是当年华侨汇款的一种主要形式。据调查统计，梅州各县经营此业者先后累计达952人。而潮汕一带有水客800多人，香港约有200多人，其盛况可略见一斑。1941年冬，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陷落，水客无法活动，1945年日本投降后，水客又继续正常活动。直到1977年，执行国务院国发1号文有关规定后，梅州各县的水客已无形中被取消了。
随着出洋华侨增多，海外华侨与国内亲人加强信息上和经济上联系的要求日益强烈，早期的水客所采取的收批——承转——解付这种从头到尾的一条龙经营方式，已经不能应付华侨的大批汇款及通讯需要，因而便有人在南洋设局收批，主要利用侨居地的商栈代向华侨收取银信，仍由水客带回国。自1860年汕头开埠后，一些定期往返于南洋和汕头的轮船，增设了托运民信业务，各批信局开始将信款托运给国内一个与其有承接关系的商栈或民营信局，由其派人出去分发，逐步代替了派水客携带的方法。后来，国内外的这些商栈也慢慢从其他行业中分离出来，专门经营侨批这一业务。于是侨批行业就这样形成了。（“侨批”一词，源于闽南语，“批”即“信”。）

王小虎

侨批局是由国外向国内发展的，一般的总局设在南洋，分局设在汕头等靠近华侨家乡的市镇。诸如：1、泰国荣丰利批业汇兑有限公司，1934年在曼谷开业，司理人徐名奋，丰顺籍，汕头设本号批局，自转批信。2、泰国永顺泰汇兑银信局，1945年在曼谷开业，司理人许耀声、庄介岩，丰顺籍，与汕头陈田兴批局及马合丰批局联号，1953年停业。3、泰国余泰泉茶庄兼批局，1947年开业，司理人余子渊，丰顺籍，是一家主办茶庄兼收侨批的兼营性批局，批信发寄汕头万丰发批局，再由揭阳人魏启峰代理转投到揭阳、普宁、丰顺一带。4、泰国鸿发利汇兑银信局，1947年开业，司理人蔡书盛，丰顺籍，与汕头荣丰利联号，有办接投丰顺业务。此外，陈炳春批局、万兴昌信局都有转投到丰顺的批信。丰顺县是梅州市最早出现侨批局的县，据建国初期调查统计，丰顺县正式挂牌的侨批局15间。后期政府对批局进行登记管理并颁发经营侨汇的营业执照。丰顺县与海外侨批局有直接关系的甲种批局有2家；即总局设在泰国曼谷的荣丰利侨批局和新华利侨批局。乙种批局有5家。为了更深入的了解泰国侨批业的运作情况，当2004年12月第六届世界丰顺同乡联谊会在泰国曼谷召开期间，我们拜访了几位老华侨和当年任同发利批局的司理及司库（总经理及财务）的罗尧大先生。据介绍，抗日战争前，泰国曼谷仅有四个社团组织：暹罗同熙社、潮阳乡会、泰国总商会和华侨银信局公会。当时唐人街周围有批局（馆）近40家，各批局推选成立了银信局公会，办公地址设在越阁横街。公会常住职员5人，专门调作各批信局之间的业务往来，统一收取手续费及经转批信之间的分成数额，处理批信局之间的纠纷以及平衡与各国“侨批业公会”之间的关系，使侨批的收寄、经转、投递不会出乱子。当时泰国侨批局至汕头所属各县，都设有转投批信的网络，各批局之间可以互相委托寄投批信。至于批价涨跌由公会开会通过决定，为顾华侨劳苦血汗、积蓄分文寄回家庭奉父母养妻儿，故其批价公平，丝毫毋贪。华侨张明汕先生回忆说：“当年华侨寄批不易，在码头当苦力者，时时夜宿码头，几致难以为继，还得在咬菜根中，省下几个钱，夜深时冒雨敲门，赶在收批前寄批，这种自强不息、不折不挠、感人至深的情景，至今仍叫人不忘当日动人之处。”时年97岁的老华侨罗尧大先生颇有感触的说：“日本入侵东北后，泰国华侨群情激愤，纷纷用实际行动支持祖国抗战。爱国华侨、泰国总商会主席蚁光炎与国内有联系，不幸在耀华力路遭暗杀团杀害，至今60多年了，本人当时正在同发利批局工作。当年同发利批局有职工10多人，总经理工资每月18铢（泰国当时一百公斤大米价4—5铢），下属职员月薪11—15铢不等。在我们批局门口长年吊着一块长方形招牌，上面写着‘专收潮梅银信’。在泰国山巴72府，都有总局的委托代收批人，各府收批处也都挂有‘代收同发利批局银信’字样。总局每周要派人到北碧、万磅等地将代收到的批拿回曼谷集中寄出。每月往返于汕头与曼谷的轮船4班次，同发利批局每次大约有2000封银信抵达潮汕。那时社会流通的钱币是大洋（白银），寄30元称大批，30元以下称小批。同发利批局在汕头永兴六横街1号设分局，职员3到4人；在揭阳、普宁、丰顺都设有分站。丰顺县新楼乡罗厚丰（铺号），汤坑义合泉（铺号）、埔寨张李记（铺号）都是同发利股东。可以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是泰国批局（馆）最盛时期。”
我们从相关资料获悉，1937—1945年抗日战争时期，因沿海各省沦陷，国外交通断绝，侨批曾一度停顿。期间侨批局曾经想方设法从秘密通道转递批信。当时有两条秘密通道：第一条秘密通道：越南芒街→广西东兴→钦州→合浦→广东遂溪→湛江→转至汕头。第二条秘密通道：越南芒街→广西东兴→钦州→合浦→广西南宁→广东韶关→兴宁→揭阳（丰顺）→汕头。在潮汕沦陷时期，同发利批局就是通过兴梅站承转银信南下到丰顺解救家乡民众燃眉之急的。听多位老华侨说，战后初期，泰国新设立的批局（馆），有如雨后春笋，业务也蓬勃发展。新中国成立后，中泰尚未建交，泰国政府对华侨采取严厉的压制措施，实行禁汇、限汇，使侨批界几乎处于冬眠时期。据说有一次，新华利批局罗介藩经理悄悄带批准备寄出，中途有人告知，警察拦路检查，危险！罗介藩经理当机立断，机智地将一大袋的批信丢入海中，避免被抓获后累及寄批华侨。嗣后通过备忘录，再将原批重抄一遍，设法投寄回潮汕，救济侨属。而国内侨属接到批款后，也只能在回批中用暗语，诸如“收到大米或蕃薯若干斤”代替……可以说，侨批史是华侨史中一页血泪史。

王小虎

1956年，在国内，政府对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对各行业实行全行业公私合营，侨批业由于资金、业务均与海外有联系，情况特殊，故未进行合营。
1958年，各地侨批局开始联营，汕头成立“侨批服务部”，合址办公，而各家批局仍沿用原牌号，各自经营，独立核算，自负盈亏。在丰顺县，当时县银行安排曾接同志主抓外汇管理股，汕头中国银行外汇管理科指派给他的任务则是主管侨批方面的业务。2004年10月20日，年事已高的曾接股长在汤坑住宅接受了我们的采访，并不厌其烦的讲述了许多关于侨批的史话。他告诉我们：
1958年，有县银行领导下，丰顺批局联营，成立侨批局联合办事处，实行“合并经营，共负盈亏”，以适应统筹安排原则，并订立协议书，共同遵守。批局合并时按照铺号（字号）、财产多寡折算资金，核股（每百元为一股）加入联合办事处。原各批局的职工继续留用，工资按职别、任务区分，按劳取酬。在批局未联营之前，丰顺每周送批一次；联营后则日日送批。丰顺分八条批路，配有8位的批信投递员，使批信畅通无阻，信誉悦人。批工多为四、五十岁左右，诚实可靠，吃苦耐劳，没有出现侵吞、挪用批款之事。曾股长谈到，当年一位华侨寄批，地址不具体，仅写“丰顺汤坑刘细昭收”，投递有困难。考虑到华侨寄一张批不容易，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收批人。后来，从石湖、湖陂、赤草、邱屋寨、石印下五个自然村五位叫刘细昭的人中，找到了真正的收批人。据资料统计：1962年全县侨汇最低点是16.5万元人民币，（侨汇低的主要原因：国内连续三年遇到自然灾害，物资紧张。当时一只鹅大约卖价四、五十元人民币，而华侨寄一百元港币折合人民币也只能是40元人民币左右，故不少华侨选择寄物资，诸如大米、面粉、食油之类回家乡。）1975年全县侨汇最高点达到288万元人民币，最大的一笔侨汇是13万元人民币。丰顺县为国家创汇在梅县专区是数一数二的。1986年，丰顺县侨汇股受到市银行表彰，集体奖励人民币300元。曾接股长在侨汇工作中，工作积极，成绩显著，荣获奖状和奖金30元。
“文化大革命”期间，片面强调自力更生，对争取华侨投资被认为是崇洋媚外，华侨自愿的捐资也要“婉言谢绝”，并停止支付华侨投资股息。故此，争取侨汇工作陷于停顿状态。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拨乱反正，落实了各项侨务侨汇政策，实行了改革、开放、搞活的方针，积极引导侨资投向，侨汇显著增长。

王小虎

三、        丰顺县侨批业的特点及作用

机构小，人员少，范围广，业务多是丰顺县内侨批业的一大特点。各侨批局在合营前，留隍只有魏振忠、魏振兴开办的二间分站，代理派送包括留隍、大龙华、茶背、砂田、潘田、潭江一带的侨批，职员只有黄杏芬、魏茂捷、蒋汉书等几人。汤坑片的南丰批局有徐学琴（经理）、张海源（店员）、冯胜金（店员）3人；冯银记批局只有冯名誉1人；协记批局有黄宗钦、黄武傲和黄指南等3人；合丰盛批局有刘玉晓、罗尧周2人，丰顺县批局联合办事处成立后，全部职工也只有14人，其联系之广、经营户数之多自不在话下。
至于侨批业的作用，一是起到了海外侨胞赡养留在故乡的父母、妻儿的义务。俗语说：“番邦钱银唐山福”，在和平时期，丰顺人民日子安康，一派繁荣景象，与侨批的正常运转息息相关；在那战火纷飞，侨乡人民沦为亡国奴的岁月，侨批中断，侨属生活来源断绝，食不果腹，商店关闭，百业凋零，前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二是侨批业成了发展家乡公益事业的需要。从资料获悉：建国初期，在县城汤坑的侨资企业有复光等5家布厂；利民、梅丰等3家碾米厂。全县侨资商店有60余家。1956年，一些侨资工厂、商店并入国营企业，定股定息，一些转入合作商店经营，为发展家乡工商业作出了积极的贡献。据新编《丰顺县志》综述：丰顺县用电照明以及汽车运输的历史，均由侨资企业揭开。早在明末清初，华侨便在汤坑黎头山村创办振东学堂，在丰良建立高田学校，在丰顺县立一中建成暹侨堂等。新中国成立后，先后捐建了县华侨中学、大同中学、东海中学、侨思中学、颖川中学、龙泉中学、龙山中学、千顷中学等。到1987年底，侨胞、港澳同胞捐资办学的有2000多人次，新建、扩建中小学119所，同时捐资兴建桥梁59座，医院、自来水、供电等项目266宗，金额共达6000多万元。丰顺华侨，情系桑梓，爱国爱乡，在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合力支持家乡建设，赤子情深，为祖国的繁荣作出不朽的贡献。

[参考资料]

《潮汕侨批局》《丰顺县志》《华侨华人历史研究》1995年第4期
《侨史学报》1987年第1期
1999年，香港社会科学出版社《华侨华人的经济透视》
《泰国侨史》第66期（载于《丰顺文化》2005年12月）

来源：梅州侨乡月报

工夫茶道

谢小虎兄赐贴

金谷

好文章，非常感谢。
不过有点遗憾，如果配上一些具有说明性的侨批实寄封会更好了

-邓-

好资料,收藏了.

工夫茶道

此文章也参加第二届侨批文化研讨会研讨。

君子

有关家乡的东西,要多多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