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侨批封考证与货币知识[吴宝国]

工夫茶道

    侨批是密切维系海外侨胞与国内亲友、融书馆和汇兑于一体的特殊通信形式。侨批局以寄递银钱信件为主要业务，营业范围遍及海内外。将这种民营邮递机构独特的经营模式展现在邮政历史类邮集上，必然得到集邮者的青味。近年来，对侨批研究的争鸣、探讨，更吸引了国内外集邮界、学术界的关注。
    侨批的研究、内容涉及并涵盖了华侨史、交通史、货币史、金融汇兑史、邮政史等诸多学科领域；早期侨批封对研究和编组侨批邮集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如何考证清末民初侨批封，确定其真实的年代就值得认真研究和探讨一番了。
    考证清末民初侨批封的前提，是必须明确这个实寄封是否真正的侨批封。什么是真正的侨批封呢？就是除了“中国海外侨胞通过侨批局传递的实寄封”①盖有外洋批馆印章和由国内侨批局填发、盖有国内批馆印章的实寄封外，一般海内外互寄的信函都不直视作侨批封。现在，有些侨批邮集中出现了个别的非经侨批局传递的实寄封。笔者认为，设立批馆之前由“水客”②带送的信函比较有意义；若在已设立，批馆之后，不管什么时期，非经侨批局传递的信函还是少用为好。
    有的侨批邮集和研究文章中，对缺乏年代依据的实寄封随便冠以“史前封”界定之，应纠正。什么是“史前封”？即“邮票诞生以前，经政府或私人邮递机构寄递的信封。”③也就是说，1840年以前的实寄封称得上史前封。而我国发行邮票较晚，所以可将1878年8月发行大龙邮票以前的侨批封称作侨批史前封。只有遵循这一规定，才不会引起学术上的混乱。清末民初之侨批封已属难得，本文暂将这时期之侨批封统称为早期封，以方便论述。
    闽南和广东以及台湾、海南部分操闽南语系的人，均将海外华侨通过侨批局传递的银信称为“批”。国内亲友一般收到信函即能收到钱款。所以说，侨批是信汇合一形式的邮传产物。货币是侨批的一项主要组成部分，是寄收批款的主要依据。侨批在海外设馆设局时期，侨批封上几乎都写有“付去”或“外付”什么币制的钱款、数量多少等。这种侨批封上特有的货币烙印，闽南侨批封上存在，广东潮汕地区的侨批封上也存在，其他能收到侨批的地方都一样。正因为有这样明显的特征，促使早期侨批封的考证必须紧密地与中国货币知识联系在一起。早期侨批封只用中文书写收信人姓名、地址并习惯在信封背面书写寄信时的甲子纪年，但很多早期侨批封背面只标天干没写地支，有的什么也没写。1927年之前，侨批封上只见盖用批馆名章和签盖帮号而找不到任何现代邮政踪迹（没有贴用邮票和销盖日戳）。所以，对早期侨批封的考证，单凭封背的甲子纪年来断定年份或是以任何“推算”的方法都是不可靠的。考证早期侨批封，除了借助鉴定古封的常用方法外，还必须着重研究一下侨批封上注明的币制、币值单位及其发行年代、使用范围等是否与该封的年代时间相吻合。
    中国民信局的历史比侨批局的历史要悠久得多，且存世的民信局古封、单式、年代也要比侨批封来得早。姜治方先生曾说过“我所收藏的1859年（清咸丰九年十月初二日）天顾政记信局经办，由宜兴寄北京宣武门外米市胡同前内阁学士利部侍郎沈大人收启的信封是现存最早的一枚清代民信局实寄封”④。而现在突然冒出年代更早（1852年！）的侨批封⑤，当然会引起研究者的关注。广东杨仪先生首先提出了异议并在（集邮家）报上展开学术争鸣。笔者也认为，杨仪先生持“此件批信绝非1852年实物”之论据⑥要比该封持有者的理由⑦来得充足。这个“1852年”的侨批封上写有“外付洋龙银四元”。持有者认为“洋龙银”并非清朝官铸的 “龙银元”而是清代咸丰年间流传于民间的“中外通宝”⑧。钱币学术界对这种“中外通宝”的研究，认为是“来历不能确定”的银元，且是“迄今只发现一两及五钱者二种。系仅见之品”⑨。将这种对于钱币收藏界来讲都极其珍罕的银币，视作当时民间普遍使用流传的货币，无论如何是说不通的，钱币收藏界根本不会认同。对清末银元的称谓，钱币学术界认为“洋龙银”、“洋龙”指的是日本铸有龙纹的银元；“龙洋”、“大龙银”则指清代光绪、宜统年间所铸带有龙图案的银元。日本明治七年后从香港购进铸造银元的机器，1870年才开始铸造银元。所以，从钱币铸造历史的角度讲，这日本“洋龙银”也是不会出现在1852年的侨批封上的！那么，这个时期使用什么货币呢？在前面讲的那个1859年的民信局封就有很好的说明。该封上写有“信到付号资制钱一百文”。制钱，就是当时民间习惯使用的货币。而所谓1852年的侨批封却明白写有“洋龙银四元”，这对得上号吗？再看也属姜治方先生收藏（现藏中国邮政博物馆）的单式，是光绪六年（1880年）三月计二日和光绪七年（1881年）正月初二的两张收据，分别填写的币制和币值单位是 “号金壹吊文”（繁体“号”字与草体“金”字合写）和“收号钱壹千”。再者另一件系1883年汉口江汉关交由民信局转经“宜昌陈永昌信局”传递，再投寄宜昌海关马根税务司、销宜昌海关1883年3月3日英文日戳的包裹封。该封面上书写有“酒资贰串四百文”字样。这件海关邮政时期由民信局和海关邮政共同传递、十分罕见的邮件，距1852年已整整退后31年，中国还是在使用制钱，这不是明摆着嘛。
  《集邮》2000年第3期彩页选登了侨批封，其中彩图①“1852年‘邮简式’史前封”和彩图②“1891年马来西亚邦吉岛寄发的侨批”两枚早期封的年代考证也大有问题。彩图①封背书“壬十二月廿二日”，只有天干未写地支，作者就大胆推断为“壬子”（1852年）；彩图②（说明有误，邦吉岛当时为英属海峡殖民地辖区，不能叫马来亚）封背也只写“辛七月甘日寄”，同样是只标天干未写地支 “卯”，作者也大胆地推断为1891年。这两个侨批封正面分别写有 “外付去x银拾元”和“外付大银壹拾元”。如果从货币的角度去考证，也是一目了然，其使用年代绝对不是1852年的“壬子”和1891年的“辛卯”！为什么不是1912年（壬子）和1911年（辛亥）呢？这样岂不是更说得过去？
    运用中国货币知识考证清末民初之侨批封是非常有意义的。以下几点供侨批研究者参考。
    一、我们的老祖宗千百年来使用的货币就是铜铸的圆形薄片，叫制钱（铜钱）。一枚铜钱就是一文小钱。清朝的币制大体上是银、钱平行本位；钱款大数用银，小数用钱。金银属贵重金属，铸成一锭锭的金元宝、银元宝。清代中叶以后，元宝须经公估局鉴定批明重量和成色才能流通。金元宝一般供保藏，极少流通。白银换钱随银价的涨跌而不同。银子既要验成色又要称重量才能换算成铜钱，使用上是够麻烦的。民间普遍使用制钱，直至清朝最后一个朝代还铸造“宣统钱”。
    二、邮票面值是国家法定货币的体现。1878年清朝创设海关  邮政至1897年的19年间，先后发行了大龙、小龙和慈禧寿辰3种  邮票，邮资面值均以银两为币制，以分、钱为计费单位。
    自1897年2月20日（光绪二十三年正月十九日）开办大清国家邮政局后，发行了以“洋银”（银元）为面值的邮票，邮资计费单位由银两改为十进制的元、角、分。民间使用的制钱可折算成银元和铜元而缴纳邮资。
    三、1897年至19if年清代国家邮政时期，银两制钱和银元同时在市面流通。如大清邮政事务年报中的银钞结算都足以银两（关平银）为单位⑩，而邮局在计算月租金、发放员工薪金、邮局杂费支出等仍使用制钱⑾。这时期银元的使用很不普遍。如中国第一家国家银行——户部银行，于光绪三十年元月二十八日（1904年3月14日）奕敬上奏“试办大清户部银行推行银币”折中，就指出要使银币（银元）在市面普通流通尚需“推行”，才能“代表政府整齐币制，统一币值”⑿。至1907年银元的使用情况是这样的：“缘中国向无划一之币制，而值价甚参差。即如广州一处，市面并无整元交易者，仅用小洋，而值价仍不一律。福州虽有整元，每因加盖铃印破损钱面，以致行使之时仍须按净重折收。北方一带虽用银元．亦属未能一致。如长江下游通用鹰元，湖北则用龙云，直隶、山东、河南等处杂用鹰元、龙云、香港元，而值价又各木同……总之，中国亟应订定划一币制，而望之最切者，则莫如邮政。”⒀
    四、随着清王朝的衰败，世界列强为掠夺我国财富，作为贸易的银元才开始陆续流入中国，如英国在印度发行的东方贸易银元 “杖洋”，墨西哥的“鹰元”等。“各种外国银币流到中国，起初只当做银块流通”，“还是凭重量而不是凭个数”。国内将流入的外国银元熔铸银元宝也司空见惯⒁。
    中国“以便与外洋交易”为目的⒂，于光绪十四五年间（1888～1889年）首先在广东设立银元局，开始“试铸银元”；又经过多次模具重制，前后一二年或许更长的时间，才铸造出符合规定的每枚重府平七钱二分的银元⒃。所以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开始试铸银元的年份，并不等于就是开始使用的年份！
    1896年后各省方陆续设银元局自己铸造银元。1905年，清朝户部在天津设立银钱总厂，各省银元局改为该厂分厂。这些造币厂在铸造银元的同时，更大量的还是铸造标明“每枚当制钱十文”等字样的铜元。铜元和制钱才是当时市面上主要的流通货币。
    随着民间银元的流通，1907年大清当局向各省督抚征询银元单位的意见，1909年设立币制调查局。1910年（清宣统二年）才颁行了（币制则例），实行以银元为一般等价物的银本位制，规定银元为主币。至此，清代银元才开始大量在市面上流通，但仍有银元和银两并行使用的现象。从红印花小字当壹圆四方连邮票在1927年的最初交易，也说明这种情形。当时费拉尔遗编是以2500两白银的价值卖给上海英籍邮商施开甲的。当时白银一两约合银元一元四角，所以这场交易如折算成银元就是约3500元。当时国际货币比率每英磅合白银六两，l美元合2银元。直到1933年4月，国民党政府实行“废两改元”，公布《银本位铸造条例）发行银本位币，银两才停止使用。
    据说中国民信局始创于明永乐年间（此说至今无实据可依），甚至也有人将侨批局产生的年代也定位在这个时期⒄，不知是什么意思。要知道，侨批原始传递形成过程和正式成立侨批局后传递银信是两个时期，根本不是一码事！不能将很长的一段海外侨胞假手于“水客”递信寄银的时期，与有固定营业场所、有比较稳定的客户业务并设立一整套规章制度的民营邮递机构“侨批局”时期混为一谈，否则在学术上纠缠不清。我们所说的侨批封，都是指至
少能体现侨批局痕迹的实寄封。目前可查的闽南最早的侨批局，是清同治十年（1871年）晋江安海的“郑顾荣批馆”和光绪三年（1877年）厦门黄日升信局；即使是曾一度风行东南亚各国和我国东南沿海，由旅菲闽人郭有品创办的被誉为“天下第一家”的“天一总局”侨批馆，也是在光绪六年（1880年）才开始的。大多数侨批局都是光绪年间或以后才开始创办经营的。有的侨批研究者将侨批局始创年代以“推算法”尽量往前推远，就好像有的古封（包括侨批封）持有者总是想把它说得年代越早越好一样，这也许是出于偏爱吧！
    侨批封上的海外批款，都是海外侨民的所在国国内市面正式流通、为民众接受的币制书写称谓。比如，将清末流入的外国银元称“鹰银”（或“英银”）；将清朝试铸的及以后各省开铸的银元称“龙银”（或“龙云”）、“龙洋”、“清银”等；将民国初期使用的银元称“大银”、“大洋”、“光洋”；将孙中山像银元称“中山银”，以及后来发行的纸币“法币”、“国币”、“金元（券）”、“港币”、“南方券”、“人民券”、 “人民币”等等。这些币制名称都是随着历史的改变而出现在不同时期的侨批封上的；有货币知识的人只要着到这些币制称谓，基本上都能断定其使用年代和区域。
    最后，还想说的是侨批局虽有130多年历史，但是要找出几件经得起推敲、考证、认定的100多年前的侨批封，恐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也可以明确地说，至今还没有见到侨批封上书写有外付、付去多少“银两”或几串几吊儿文“制钱”者，只此一点，就足以说明古典侨批封之罕见，更不用讲持有“史前封”了！
    以上陋见愿就教于集邮界同仁。
    参考文献
    ①（中国集邮大辞典）1996年版，第200页。
    ②最早华侨是委托船工、水手传银信，后来侨胞往往在每年季风时节推选几个人带很信回唐山（国内）。这些人有的后来转变成专职往还海内外捎带银信者，即所谓”水客”。
    ③同①
④姜治方著（集邮和我的生活道路），第174页。
⑤（集邮）1995年第12期，第37页。
⑥广东（集邮家）报，1996年第9期（总第205期），1997年第6期（总第214期）。
⑦广东（集邮家）报1997年第1期（总第209朝），1997年第11期（总第219期）。
⑧同上1997年第1期。
⑨《中国近代铸币汇考），施嘉平著，上海书店出版社，1989年10月第一版。图版63、C10－10。（金银货币的鉴定），上海远东出版社，第240页。
⑩《天津邮政史料）第二辑，“1904年至1911年事务年报”中之“邮务情形表”。
⑾同⑩，第102页。
⑿（中国银行史），中国金融出版社1995年出版，第10页。
⒀同⑩第608页。
⒁（中国货币史），彭信威著，上海人民出版社1965年第二版．第780页、第784页。
⒂（清代货币金融文稿），杨瑞六著，第290页。
⒃同⑨第794页。广东试铸银币初重库平七钱三分，比通行的鹰洋重一分，“终为鹰洋所驱逐”。后乃改为七钱二分重。样币送到北京，户部觉得正面刻英文不要需移到背面，又改。
⒄（中国集邮报）1994年7月27日，（我国古代的私邮）。
（《集邮》增刊第6期，2002年）

转自<八闽集邮网>

libai

好文章.

-邓-

好资料。。。